【中華之聲】留一點空間與靈魂獨處(兩首樂曲的自修有感)
- 林敏君 June
Part 1: 我欠Flamenco一個12拍
想來學Flamenco已經第五個年頭啦，真係好慚愧啊，我居然無點學過12拍！Farruca，Tangos，Tarantos，Zambra，原來我一直都在八拍的世界裡……所以當歐sir給我Soleares Antiguas的時候，我的第一反應就係，終於要學12拍啦！
Solea，mother of Flamenco，我知道這是個好重要的palo，而且係學習Flamenco必須學習的palo。但我似乎一直對solea敬而遠之……雖然以前在一些零碎的練習中接觸過，聽到solea的演奏也不是不會數12拍在哪裡，但我一直沒有正式學習solea……而且在我的理解中，學會一個palo是可以在其compas空間中“自由表達”的，遠遠不是背了一首曲，彈得好熟練就代表懂了……而且有些palos，特別係cante jondo的palos，沒有人生的磨礪係好難明的……所以我一直覺得自己未有資格學solea——不過最主要的原因係，懶！
啊！12拍真係好難啊！無辦法，唯有將重拍在譜紙上標註出來跟住彈……但我感覺咁係唔啱嘅！正確的應該係練熟12拍，連行路都感覺到12拍先開始彈！但我為自己搵了個藉口：可能在旋律中感受12拍會容易理解點？——於是我彈咗幾個月，感覺都係未掌握到12拍……
而彈Soleares Antiguas，我感覺到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力量，牽引住我一直走進自己的內心，令我無法將它當成一種“隨便彈下”的曲調，甚至在心浮氣躁或心有旁騖的時候無法繼續彈落去……有好多個晚上我彈Soleares Antiguas的時間都可能只有十幾分鐘……那種在緩慢節奏中不斷重複的A自然調的和弦進程，就好似沒完沒了的自我審視……那些經過一連串糾纏而又再次回到la-sol-fa-mi的不斷迴旋，就好似生活中時常出現而又會再平復的無數波瀾……於是在每個樂句的起落中，漸漸地，會感受到一種“自然收放的重拍所在”！
我好中意這種古樸的、solid的感覺，深刻卻又坦然，就好似千帆過後，細水長流……孤獨，其實係一種珍貴的生命感受，當我地可以遠卻浮華，放開執念，孤獨，會將生命沉澱成一種回歸本源的自由……Ole！
（攝於Sevilla主教堂禮拜日）
從Zambra開始，我漸漸了解到Flamenco其實係源自一群信仰天主教、猶太教同伊斯蘭教的人，天主教徒每週有禮拜日，猶太人每週要守安息日，穆斯林每日要祈禱五次……其實都係在生活中留出空間，審視自己的靈魂，聆聽上帝的啟示……而透過Flamenco的修煉，我們同樣可以創造一個與靈魂對話的空間，而聆聽自己的琴聲，就能夠聽到自己內心的呼喚！——而師公PacoPeña更將這種關聯升華到人文關懷上而創作出「Misa Flamenca」！
（攝於Córdoba大清真寺外的天主教遊行）
當我們一心一意，滿懷虔誠與謙卑地去做一件事的時候，信仰已在心中；當在漫長的路上與自己的靈魂坦誠相對，磨礪成生活平凡的點滴，就像朝聖……於是我有點明白，馬丁·路德話：「毋須親臨聖地，我們可以低頭沉思，檢視我們的內心，那才是真正的應許之地。」……
∮ Video : June Lam – Zambra de Sabicas 2017
（在Alhambra拍攝的El'Albaicin）
Part 2 : 我願將心留在El Albaicin
“El'Albaicin” 係2012年Centro Flamenco中歐sir給大家的六首自修曲目之一，好慚愧，後來基本上無彈過……直到舊年開始學習Sabicas，聽了些Sabicas的作品，對其中一首Em的Farruca念念不忘……後來整理資料先發現原來有譜！簡直就好似發現新大陸一樣，它就係“El'Albaicin”！於是就忍唔住彈~
更加估唔到嘅係，當我計劃去西班牙之後先發現，El'Albaicin原來係Granada的一個摩爾人區！而且由於幾百年來保持原貌，被錄入聯合國世界文化遺產……
Granada係個好奇妙的地方，El'Albaicin同Alhambra係兩個面對面的山頭，要睇El'Albaicin的全景，要去Alhambra，要睇Alhambra的全景要去El'Albaicin！
（在El'Albaicin拍攝的Alhambra）
在El'Albaicin仰望Alhambra，就好似一艘華麗的巨輪在歲月的長河中漸行漸遠，被山風吹散的燦爛連最後的一聲歎息都已經煙消雲散……但在Alhambra俯覽El'Albaicin，卻係一種坦然謙遜的不悲不喜，一種落地生根的不離不棄……突然明白為什麼Sabicas懷念故國所作的不是一首「阿蘭布拉宮的回憶」而係一首以El'Albaicin命名的Farruca in Em！
（在Alhambra拍攝的El Albaicin）
感恩這種巧合，令我有幸帶住Sabicas的情感親歷El'Albaicin，再透過彈Sabicas的作品重溫El'Albaicin……每當彈到最後一段豁然開朗的tremolo的時候，心中好容易就浮現起那一群雀鳥飛過El'Albaicin清晨的初霞，而我恰好在那一刻按下了快門的欣喜！
（在Alhambra拍攝的El'Albaicin）
所以在彈這首曲的時候，我好容易就會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彈，融入自己的情感……但之前學習Zambra的經驗告訴我，這樣其實系不太對的！因為這樣會自以為是地忽略了學習Sabicas的音樂處理與情感收放！
於是，當彈完整首曲后，我會重新逐句逐句地聽回Sabicas的錄音，仔細留意每一句中Sabicas是怎樣處理的，然後再糾正自己做得不對的地方；自己練習一段時間之後，又再次重複這個動作……這種他彈一句，我彈一句的練習，真係有種跟Sabicas學琴的「既視感」呢！
（攝於El'Albaicin）
相比起Am的Farruca流露出一種孤勇前行的離愁別緒，Em的Farruca更有一種溫暖浪漫的懷念同眷戀……雖然Em的旋律彈起來確實有點似B自然調的Granainas，但區別就好似El'Albaicin同Alhambra一樣，Granainas教會我們對「失去」懷抱感恩，對「曾經」由衷讚美，但Farruca更讓我們篤信生活，謙遜而行遠，堅韌而恆久……life is a courage to carry on!
（攝於El Albaicin）
Farruca係我們流派的代表，我幾乎每一年都在彈Farruca……而學習Farruca，遠遠不止係我初學時那種「勇於表達自己的衝動」，而係需要更多的磨練同沉澱……雖然學習的過程係copy cat地盡量去模仿Sabicas的錄音，但其實亦係在不知不覺中，領略到Sabicas那種經過磨礪與覺悟之後的淡定從容的收放！
（攝於El Albaicin）
仲記得在El Albaicin週末的廣場音樂會上，一群白髮蒼蒼的老人家的精彩合奏，那種魅力並不止係音樂上的，更加係人的氣場上的，恰恰就係「塔木德(Talmud)」所描述的那樣——「老年人絕缘於人生之污水，洞察於世人的自欺欺人之外；積累了深刻的理解力和同情心；開拓了誠實正直的疆域。」……
所以我相信，在生活的磨礪中，透過Flamenco的修煉，學會留一點空間與自己的靈魂相處——亦即係內省的獨處，將會獲得生命的升華！
Ole！Flamenco！
June Lam
July 7，2017@廣州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