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歐永財

彈奏技巧受不同流派的影響
筆者在這之前，為大家介紹過學習佛拉門哥結他幾項要留意的重點，如compas(節奏)及風格與流派後，很高興收到很多讀者的寶貴意見，而其中最常問到的，是希望我能多些講解右手彈奏的技巧。實際上，我也十分明白到，這點會對有興趣學習這類結他的朋友幫助很大，不過事實上，所有佛拉門哥結他左右手的技巧運用，都是受著不同流派所影響，例如Paco Pena在右手輪指(rasgueado)的彈奏技巧跟Paco de Lucia有所不同，這是因為他倆都是代表不同的流派，因而在技巧的運用與演繹風格，都有很大分別，所以學習佛拉門哥結他的朋友，要明白到絕不是一套劃一的彈奏技巧，便可適用於所有的流派，正如一位學習彈奏傳統派佛拉門哥結他的學生，用這流派的技巧去演繹現代派的作品時，那種效果與味道定必格格不入。

多年前，筆者其中一位學生往西班牙Seville學琴，當時他已習琴六年，對佛拉門哥結他的節奏與彈奏技巧方面已有一定認識，所以他很有自信去隨當地的名師Miguel Perez繼續深造。可是不到兩個月，我便收到他的信說，感到在西班牙學琴很吃力及想放棄，因為他仍未能適應Miguel的教學方法。主要的原因，並不是他的彈奏能力的問題，而是Miguel要他全部放棄，原先他隨我所學到的技巧，重新隨Miguel學習一套全新的彈奏技巧。當我明白他的問題後，便告訴他需要有耐性去學習Miguel的方法，因Miguel正在把我學生的彈奏技巧，由古典派轉去他所屬的流派(傳統派)。這種情況在西班牙是很平常，無論是教授佛拉門哥舞蹈或結他的老師，對於一些已有某個程度的學生，都會首先改變他們原先的技巧或觀念，然後將本身流派的技巧逐步教授學生，直至他們能悉數吸收及形成該流派的風格為止。後來我學生了解這個原因，便安心繼續隨Miguel習琴，當兩年後他學成回港演出，他那鮮明的地道Seville傳統派風格，令香港的樂迷十分欣賞哩！而這個例子也說明技巧固然重要，但若認識及了解不同流派的風格，對於整體發展也有幫助。其實只集中在鑽研彈奏技巧，而忽略流派的影響，對於音樂感及個人風格的養成，反會做成欲速不達的情況。

基於上述原因，我便改變初衷，不用正常的程序去撰寫這個框框(即介紹彈奏技巧和不同曲目)，另外從筆者過往多年接觸彈奏佛拉門哥結他朋友所得的經驗，發覺大部份都擁有一定的彈奏技巧，但卻欠缺對佛拉門哥音樂有全面的認識，因此我決定暫不談論技巧這部份，改而集中在討論學習此類結他的一些先決條件，如節奏(compas)、氣氛(aire)及不同流派(style)等。我希望這些資料與知識，更能幫助他們去提昇個人的音樂水平，對將來的發展有著深遠的影響。因為我相信當大家對學習佛拉門哥結他音樂，有了正確的方向，日後再循步漸進地去磨練右手的技巧，定必事半功倍了！

認識佛拉門哥音樂的哲學：一種嚴肅的生活態度(a way of life)
在這總結篇內，筆者特別提到的一點，便是有關佛拉門哥音樂的哲學，即是從西班牙當地人民的角度，對這門音樂藝術的看法與要求，以便讓我們這些「老外」更深入了解什麼是佛拉門哥。

我老師Paco Pena曾說：「佛拉門哥是一種非常人性化的感性音樂，它會亳不修飾及真實地，把我們每個人的感受，透過歌唱(歌詞內容)、舞蹈(身體語言)或結他(音樂)表達出來，它更是代表著安達魯西亞(Andalucia)人們世代相傳的一種生活態度，當中包含著歡樂與苦瀝味道，但它絕對是一種嚴肅的音樂，並不是像一般人，把它作為一種通俗的民間低下層音樂來看待的﹗」事實上，學習佛拉門哥並不只像學其他音樂那樣簡單，我們除了要去學習他們那種嚴肅的生活態度(以誠待人)外，還要有一份對音樂的奉獻態度才可﹗因為學習佛拉門哥音樂是一生持續的，它會成為我們日常生活的一部份，並隨著我們對它的了解與認識地不齗一同成長，而表達能力也會逐漸增強(Duende)，若我們能達到這個境界時便是真正的FLAMENCOS了！

對於居住在西班牙南部Andalucia的當地人民來說，佛拉門哥音樂不單只是屬於他們引以為榮的獨特民族藝術(歌、舞及吉他)，最重要的是透過佛拉門哥音樂這個媒介，更能真實地反映出，他們對人生熱切的追求、宗教信仰的執著及對家庭親情的重視等，這一切都是佛拉門哥音樂，在過去兩個世紀以來，所圍繞著的主題。例如遊子的思鄉情懷、思念親人、生離死別、愛戀的喜悅與寂寞、貧窮與飢餓等。因此，佛拉門哥音樂並不是只強調玩樂式(Fiesta Flamenco)的歌舞，如Alegrias和Bulerias，它還非常重視表達內心哀傷的怨曲如Siguiriyas(死亡)及Soleares(孤獨)，這些較有深度的樂曲(Jondo Flamenco)。實際上，當地人民常藉著佛拉門哥音樂與別人溝通及互相鼓勵，在人際關係方面它具有正面及積極的影響。所以安達魯西亞的人民對外來人是十分友善與熱情，因為他們把佛拉門哥的特質融入日常生活。他們會把自己內心的說話或感受透過不同的形式(歌、舞或結他)，以真摯及坦誠的態度直接地表達出來，而其他人若被演繹者的真情感動時，就會不期然的低聲嘆喟或歡呼納喊(ole)來作回應。這時無論是演繹者或是其他人，都會感到彼此的關係很密切(縱然大家可能是互不相識的)，因為透過佛拉門哥音樂的溝通，人們能夠彼此互相欣賞與認同，在『真我性情』的表達下而引發出大家心靈上一致的共鳴，這種境界就是佛拉門哥音樂最重要的元素 –Duende [魔力] 了!

了解Duende(魔力)在佛拉門哥音樂的影響
佛拉門哥演繹者，若被認為在音樂表達方面很有感染力的話，那就是說他在創造Duende方面的能力十分出色。實際上Duende是一種很強烈的知覺震盪，它是發自我們內心的一種自然情緒反應，例如，當我們看見孩童天真的笑容，而感到喜悅或聽到親友的不幸遭遇時會傷感一樣。同樣地，在佛拉門哥的演繹時，我們可能會被其中某個動作(舞蹈)、表情(歌者)或旋律(結他)，所吸引而觸動心底裡的一些開心或悲傷的往事，因此令到積存在心底的情感，在同一時間內宣洩出來，那種感覺雖是剎那間短暫，但那震盪力卻非同小可，而這種力量在佛拉門哥音樂被形容為是不能言喻的魔力了！

欣賞佛拉門哥結他音樂與古典結他音樂，最大分別也在於Duende，因為古典結他音樂，並沒有像佛拉門哥那麼激情與個人化，相比下它是較為含蓄。在1992年，Paco Pena再到香港演出時，我已三年沒有跟他見面了，當我在Paco的音樂會中聽到他彈唱一首En Libertad 時，他那倉桑的歌聲令我感到很傷感，在那一刻我竟然掉下眼淚來！其實我是控制不住內心的情緒，加上多年沒見Paco，而再見他時已滿頭白髮，所以思念之情在他的歌聲引發下，而按奈不住產生的一種自然情緒反應(哭了)，這就是我對Duende的切身體驗……沒有虛假、造作，這是發自內心的一種心理反射作用，把自已過往與Paco相處的記憶片段、思念、白髮(代表老了)和Paco的歌聲，而混雜起來的一個感受呈現出來。所以一個真正懂得欣賞佛拉門哥音樂的愛好者，定必對Duende這種感覺反應強烈，因這是佛拉門哥音樂的昇華；而出色的佛拉門哥演繹者，如Paco Pena本身就擁有極強的創造Duende能力，他透過琴聲或歌聲去表達內心感受，並能深深感染其他人而引起共鳴，這情況就如一面鏡子的反射作用，令每個人的意識在頃刻間產生認同及親密感覺！

正如Paco Pena所說佛拉門哥是一種感性音樂，我們必需增強本身的音樂表達能力，才能達到有Duende的境界，因此，我們要對這門音樂的歷史發展，與文化背景作深入了解，當增加了我們的認知能力後，在音樂的表達效果方面肯定有所改善！實際上，在日本的佛拉門哥結他愛好者，把擁有創造Duende能力的演繹者稱為『道』，而沒有Duende的則稱為『術』。而Paco de Lucia是第一個演奏家，被日本樂迷冠以『道』的表表者，這也是確認他在Duende方面的超卓能力。

總結
筆者希望透過上述的解釋後，能令大家對Duende有更深切認識，因為佛拉門哥音樂，確實與其他音樂有很大分別，並由於它的激情、哀傷與神秘感等音樂元素，吸引了無數的愛好者，只是大部份人都因為缺乏對佛拉門哥結他音樂有正確的知識(尤以Duende方面)，而導致一直停滯不前，那正如日本佛拉門哥愛好者所說的『術』的情況一樣，即只停留在彈奏技巧方面，但卻沒有音樂的感染力。所以我把Duende押至最後來為大家分析，也是希望能令有志追求成為一個真正佛拉門哥結他手的朋友，明白到Duende的重要性。好了，有關學習佛拉門哥結他訣要的總結篇已在此完結，請謹記這三項重點: (一)節奏(compas)；(二)流派風格(style)；(三)魔力(duende)，因為這些都是要成為一個全面的佛拉門哥結他手，必備的技巧與知識，其實也是Paco Pena平時去指導或評核任何佛拉門哥結他手演繹水平的準則哩！最後，筆者希望這個連載，能為大家提供正確的學習方向，並衷心祝福大家在學習中能領略到Duende,Viva Flamenco!